【环时深度】米莱上台两周年，阿根廷民众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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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icle><section data-type="rtext">【环球时报报道 记者 白云怡】编者的话：12月3日，阿根廷国会众议院为新当选的国会议员举行了宣誓就职仪式。这些议员在10月的中期选举中当选，并将于12月10日正式履职，这一天也是阿根廷总统米莱执政两周年的日子。两年来，米莱推行大刀阔斧的“休克疗法”经济改革频繁引发争议，但其支持率却越发稳固。美国财政部长12月2日宣布取消对阿根廷访问也引发阿媒对两国关系的疑虑。近日，《环球时报》记者就上述问题对话阿根廷各界民众和国内学者，探究在米莱支持率上升和复杂舆论争议的背后，民众真实心态究竟如何。 “高代价的经济稳定” 澳大利亚《对话》杂志网站日前刊文称，米莱领导的右翼执政联盟“自由前进党”10月下旬在阿根廷中期选举中取得的决定性胜利，令很多政治评论人士大感意外。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次胜利前仅一个多月，米莱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地方立法选举中遭遇失败。文章称：“这次胜利可被视为（阿根廷社会）对米莱更广泛紧缩政策的认可——也是他人气高涨的体现。” 阿根廷中期选举结果显示，虽然“自由前进党”席位未达到绝对多数，但已超过1/3门槛，足以阻止反对党以2/3多数推翻总统行政令。据美国彭博社西语版报道，这一结果意味着米莱在国会中拥有了更稳固的政治基础，“自由前进党”将力争通过阿根廷3年来的首份年度预算案，随后推行进一步的财政紧缩、放松管制、减税等核心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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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分析认为，米莱政府推行的新自由主义政策正增强投资者对阿根廷的信心。“米莱选举胜利为债务发行创造了新机遇，这可能为该国经济引入急需的美元资金。”《对话》称，阿根廷石油公司YPF和Tecpetrol率先发行新债券，一度引发抢购潮；同时，多省政府正与银行协商，将债务打包出售给海外投资者。 米莱上任后实施了严格的紧缩计划，两年来，其中一些措施已经取得一定成果。数据显示，阿根廷的月通胀率已从2023年12月的25%降至近期的2%左右；阿根廷的贫困率在米莱刚上任不久时是41.7%，在随后半年内一度上升到52.9%，但截至今年上半年已降至31.6%；2024年，阿根廷还实现了十多年来的首次预算盈余。另据《纽约时报》报道，在近两年的执政期间，米莱积极缩减国家和政府支出规模，联邦支出削减约30%。他裁减了约5.5万名公职人员，占联邦劳动力的约15%，并将部委数量从19个减少至9个。 米莱政府的政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通胀，并使政府财政实现盈余，但也有声音认为，这些成果伴随着风险和高昂的社会代价。 西尔维娜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名教师。她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过去两年里，一切都算“稳定”，没有爆发社会或经济的剧烈震荡。“但具体到个人在生活中的实际感受，以我自己的情况为例，我干的活儿越来越多，钱却越来越不够花。在超市里，你可以经常看到很多人用信用卡赊账买食品——这其实就是粮食不安全。很多有工作的人都在不断负债，我就是其中之一。” 在西尔维娜看来，阿根廷的确需要改革，经济中也有许多领域必须现代化。“但现政府推行的所有改革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对工人、学生和退休群体不利，而获益的永远是社会中最富有的那小部分人。它在实施‘让5%受益、让绝大多数受损’的政策。” 西尔维娜告诉记者，由于长年来阿根廷人对高通胀已经有了“创伤记忆”，如果一任政府能把通胀维持在每月2%到3%，社会自然会感觉更安心。“但问题是，我们必须评估这种稳定背后的成本。”她表示，“我认为现在阿根廷试图建立的是一种宏观经济稳定、但代价是巨大的不平等和高失业率的经济模式。” 国家预算也可能再次承受压力：今年10月，阿根廷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列为其十大拉美债务国之首，债务高达569.44亿美元。同时，阿根廷还急需在基础设施方面增加投资。作为经济增长战略的一部分，米莱试图吸引对锂、页岩气和石油等采掘产业的投资。然而，用于运输这些资源的相关基础设施项目，却在他去年的大规模紧缩削减中被“电锯”砍掉了。在前总统费尔南德斯任内遗留的2700个公共工程项目中，超过一半在米莱执政期间没有任何进展。 “不知道未来怎样，但不想回到过去” 米莱为何虽然面临诸多改革争议，却仍能保持较高支持率并带领执政联盟在中期选举中获胜？在阿根廷政治学家、民调机构Management & Fit主任戈伊布鲁看来，相当一部分阿根廷民众面对过去的“确定性”，宁愿选择未来的“不确定性”。“这种想法相当普遍：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现在过得并不好，但我确定我不想回到过去。” “在阿根廷全国范围内，民众对米莱削减开支计划的乐观态度以及对通胀放缓的欣慰之情，已经和对紧缩措施、增长停滞、失业增加和腐败丑闻的疲惫感复杂交织在一起。”《纽约时报》这样形容称。报道采访了几名阿根廷科尔多瓦省化工厂的工人，他们均在今年失业。这些工人曾相信米莱的承诺——要终结几十年来在经济动荡中治理国家的那群腐败的政治阶层，但今年9月米莱的妹妹、总统府秘书长卡琳娜·米莱涉嫌收受贿赂的腐败丑闻又让这些工人觉得，米莱似乎并没有真正处置精英阶层。 “我们投票给了他，可如今我没有工作，还没钱。”一名43岁的失业化工工人迭戈·戈麦斯说。而另一位名叫达里奥·马尔多纳多的失业工人则表示，代际性的改变不可能在一年内实现，人们应该再等等看，给米莱更多时间。 在英国广播公司（BBC）的采访中，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位企业主达尔多表示：“米莱本届任期还有两年，他应该尽力做能做的事。我觉得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中产人群和工薪阶层承受了太多痛苦。”另一位名叫蒂亚戈的政治学学生则表示，他理解财政平衡的必要性，但质疑米莱采取的手段。他表示：“医院、基础设施、残疾人福利都缺乏投资。这给人一种虚假的希望。” 亚历杭德拉·康科尼是阿中商会执行主任。她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米莱改革对阿根廷人具有吸引力，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很多民众已不再相信传统政党能够推动国家所需的改革，尤其是在劳动力市场改革、减税等方面。“在很多人眼里，这些领域的改革对于提升阿根廷竞争力很必要。”她表示，在过去两年中，很多此前在公共讨论中被列为“禁忌”的话题，又重新被放上台面，比如对经济理性和税收问题的辩论等。 而在西尔维娜看来，米莱胜利的背后是阿根廷左派的“迷失”。“左派几乎拿不出像样的政治主张，也很难提出有吸引力的方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认为我们正在经历一场严重的政治与制度危机。”她对《环球时报》记者感叹，“作为阿根廷曾经最重要的政治力量之一，庇隆主义似乎已完全迷失，听它说话的人几乎不存在了；它不了解当下社交媒体时代的政治动态，显得陈旧、脱节，没有任何回应能力或政策想象力。” 除了“破而后立”，还要“民生托底” 关于米莱的改革，另一个争论焦点在于其可持续性与前景。BBC认为，米莱通过人为支撑比索汇率来抑制通胀，这使得比索被高估，并可能在明年200亿美元债务偿还前严重消耗外汇储备。这一情况使外界担忧，阿根廷可能正快速滑向新一轮经济危机。 舆论对米莱上台后阿美关系变化可能带给阿根廷的影响同样莫衷一是：今年9月，美国政府宣布了一系列对米莱政府的支持计划，包括与阿方进行本币互换、购买阿政府以美元计价的债券等内容。其中，货币互换项目规模达200亿美元，被媒体形容为“阿根廷的生命线”。11月13日，美国政府又宣布与阿根廷达成旨在促进双边贸易并加速对阿投资的贸易框架协议。然而，11月28日，米莱宣布暂缓前往美国；12月2日，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也宣布取消原定12月初对阿根廷的访问。这一动向引发阿根廷媒体对两国关系的疑虑。 布宜诺斯艾利斯经济新闻网报道称，阿美之间的协议或将有利于阿根廷铝、钢铁和牛肉相关行业，并吸引更多美国企业投资阿根廷。但墨西哥《财经报》评论称，协议优先考虑的是美国的经济利益，可能对阿本地工业造成严重冲击，并进一步造成阿工作岗位的流失。《对话》分析称，美国的援助并非“无条件赠予”。很多阿根廷民众担心，美国对米莱的支持也会带来成本，这不仅包括经济代价，也涉及国家自主性。 “当我们评价米莱过去两年的执政表现时，最需要摒弃的就是非黑即白的判断。”在中国政法大学拉美法律和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潘灯看来，米莱改革的本质是用“短期阵痛”换取制度重构空间，试图打破阿根廷政策随执政周期反复摇摆的历史怪圈。米莱的休克疗法正从初期“破局式冲击”转入“深水区攻坚”。 潘灯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米莱的紧缩政策确实遏制了国家破产风险，约2%的月通胀率与超过3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是本世纪以来阿根廷最稳健的宏观经济基本面。但当改革取得阶段性胜利时，“破而后立”的激进做法也带来很多问题：即使通胀回落，民众仍将现金美元视为“最后安全垫”，金融体系难以形成内生流动性；执政联盟内部裂痕显现，副总统公开反对紧缩路线；国会席位仍未达绝对多数，央行改革法案连续两次在表决中遭遇失败，私有化进程远低于目标；联邦与地方博弈激烈，如布宜诺斯艾利斯省采取一系列措施架空联邦政策，使政策执行力衰减。 潘灯分析说，从长期看，米莱“效率至上、福利靠边”的逻辑存在致命漏洞，而将外部援助视为“万能药”，也将使本国陷入依附性改革陷阱。阿根廷的改革已走到“十字路口”。 “民众可以接受‘短期阵痛’，但无法忍受‘长期牺牲’。”潘灯表示，如果米莱能抓住资源和农产品增长的窗口期，将部分收益转化为“民生托底”，如扩大食品补贴、修复医疗设施、增加教育投入，或可缓解社会矛盾。但如果继续坚持“紧缩优先”，则可能在2027年大选前面临信任崩塌。 “中期选举的投票结果为阿根廷政治一个动荡的阶段画上句号——正如有人形容的，那简直像一部‘网飞（Netflix）剧集’。”《对话》这样形容称，“然而，就像所有精彩的剧集一样，往往还会有续集。米莱经受住了他的第一次选举考验，但未来仍有许多挑战。”</section></artic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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