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13日,韩国首尔,民众们通过电视关注朝鲜卫星发射情况。朝鲜“银河3号”火箭已于北京时间4月13日6时38分搭载“光明星3号”地球观测卫星,从朝鲜平安北道铁山郡西海卫星发射场发射升空。
环球网记者乌元春报道4月13日凌晨,朝鲜不顾外界尤其是中方反对,在平安北道铁山郡悄悄发射了“光明星3号”卫星。尽管几个小时后朝鲜官方承认发射失败,但还是引发了国际社会的一片骚动。在“天安舰”、延坪岛炮击事件所引发的东北亚紧张局势刚刚有所缓和之际,半岛因朝鲜发射卫星再度成为多事之地。
两天后,朝鲜在平壤金日成广场举行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阅兵仪式,庆祝金日成诞辰一百周年。这一天,党政军最高领导人金正恩极为罕见地在公开场合发表了讲话。至此,朝鲜正式步入“金正恩时代”。
今年,被外界普遍视为朝鲜的一个重要时间节点。早在2007年11月,朝鲜就明确提出要在已故国家主席金日成诞辰百周年的2012年“打开强盛大国之门”。与金正日在接班前曾得到十几年的栽培相比,29岁的金正恩的上台显得有些匆忙。但不管怎样,一个承前启后的新朝鲜正徐徐拉开帷幕,这个半岛国家的发展和未来受到举世瞩目。
朝卫星发射失败
美日韩松了一口气
4月13日7时38分55秒(北京时间6时38分55秒),朝鲜从平安北道铁山郡的西海卫星发射场发射了首颗应用卫星“光明星3号”。由于技术上的原因,这颗卫星并没有进入预定轨道,而是在火箭飞行了大约1或2分钟后,就在空中爆炸。随后,火箭残骸落入中国大陆与朝鲜半岛之间的黄海领域。
卫星发射的过早失败避免了一场可能引发的正面冲突。日前,接受环球网记者采访的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张琏瑰认为,如果朝鲜卫星发射成功,将把有关各方推入一个两难境地。
朝鲜射星前,日韩俄等国纷纷宣布,若朝鲜卫星犯境将毫不犹豫击落。朝鲜则做出了更为激烈的反应,回应称若被击落,将使用谁都无法想象的手段进行报复。“各方把话说得很满,似乎都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张琏瑰教授表示,现在朝鲜卫星发射失败,各方避开了正面相撞的场景,美日韩都松了一口气。
对于中国来说,同样避免了一个两难选择。此前有人预测,朝鲜卫星若发射失败,残骸或落入东海,甚至有可能落在中国上海附近人员相对稠密的地区。“朝鲜卫星若侵犯中国领海、领空,我们该怎么办?如果中方严正抗议,中朝关系将急转直下;如果中方不抗议,将引发国内民众的不满。”在张琏瑰教授看来,朝鲜卫星发射失败,还避免了另一种可能:如果发射成功,美日韩等国定会坚持对朝通过安理会新制裁决议,而中国按照惯例,则有可能行使否决权。那样的话,中国外交将面临巨大的挫折和压力,遭到安理会和国际社会空前的孤立。
当然,朝鲜或许也深知,发射失败未必是件坏事。就在美日韩等国相继宣布,未在预定轨道监测到朝鲜卫星后不久,朝鲜官方罕见地首次公开承认卫星发射失败。一定程度上,这种公开表态传达出某种更深层次的含义。
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朝鲜-韩国研究中心主任吕超告诉环球网记者,无论朝鲜发射卫星失败与否,美日韩等国都将声称对朝鲜实施打压。但他指出,这种打压与前两次安理会对朝制裁决议将有明显的区别:首先,美国对朝鲜发射卫星提出反对意见时,还特别留有对话的余地;其次,日本也未像此前两次朝鲜发射卫星时,表现得太过激烈。张琏瑰也认为,由于发射失败,美日韩将不会强调对朝鲜进行制裁。
为应对朝鲜发射卫星,日本自卫队已完成在冲绳本岛、冲绳县石垣岛和宫古岛及首都东京的“爱国者3”型导弹的部署工作。此外,载有“标准3”型海基拦截导弹的宙斯盾战舰将在冲绳附近的东海、冲绳近海和日本海进行部署。
朝发射卫星
最大的受害者是中国
3月16日,朝鲜官方突然宣布,将于4月12日至16日间使用运载火箭“银河3号”发射一枚地球观测卫星。而就在2月底于北京举行的第三次朝美高级别对话上,朝鲜外务省刚刚发表声明,称朝美将改善关系,美国同意向朝鲜提供24万吨营养食品,朝鲜则暂停核试验、远程导弹试射和宁边的铀浓缩活动。
并非首次,朝鲜的“变脸”还是令外界措手不及。朝鲜公布射星计划后,美国随即批评朝方行为具有“高度挑衅性”,宣布将取消对朝粮食援助。而中国副外长张志军也在16日当天,约见朝鲜驻华大使池在龙,表达了中方的关切和忧虑。这被西方舆论解读为对朝“罕见地公开施加压力”。美国彭博社评论说,“中朝关系出现金正恩接班以来的第一个紧张信号”。
不可否认,朝鲜的射星计划,为美日韩等国展开在亚太地区的军备竞赛,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借口。日本被认为是最大的受益者。为应对朝鲜卫星发射,日本在冲绳本岛等地和东京首都圈部署了“爱国者3”地对空导弹进行拦截,并在东海以及日本海部署了共计3艘宙斯盾舰,趁机扩张军队,加强以中朝为“假想敌”的军事演习;韩国成功转移了国内因经济持续低迷而导致的民众对政府的不满,并借此要求美国同意韩国扩展弹道导弹射程,以应对来自朝鲜的威胁;而奥巴马政府,虽面临来自共和党所谓“对朝手中无牌”的批评,实际上却趁机将亚洲盟国更加紧密地团结在身边,部署实际针对中国的反导系统。
朝鲜发射卫星,最受伤的还是中国。“美日韩借机加强在亚太的军事部署,对东北亚紧张局势‘火上浇油’。这是中国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吕超认为,美日部署反导系统实际上针对的是中国,因为对于技术并不成熟的朝鲜卫星,并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的真正敌人是中国,是以压制中国为主。”
就在朝鲜宣布发射卫星前的一个月,韩国《东亚日报》披露,中国政府于2月下旬开始对朝鲜进行大规模无偿援助,援助物资包括粮食、建材等,价值高达6亿元人民币,堪称“史上最大规模”。据称,此次援助与以往中国向朝鲜提供贷款或双方物物交换的方式不同,完全是无偿援助。然而,朝鲜并未表现出对中国的感激,仍然不顾中方的多次劝阻与担忧,执意发射了卫星。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外交部在朝鲜发射卫星当天称,朝方并未提前通报中国发射事宜。而按照惯例,重大问题上中朝应事先相互通报。
关于中朝关系走向,吕超认为,朝鲜射星对两国关系不会造成实质性影响。“即使有一些不良影响,但中朝之间毕竟是传统的友好关系,两国今后在战略问题上,还是会紧密合作。”
对此,张琏瑰教授表达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朝鲜问题已消耗了过多的中国外交资源。“国内总有一种声音:不要刺激朝鲜,不要惹怒朝鲜。然而朝鲜真的把中国当作是友好国家吗?我们看到,朝鲜在射星问题上,宁愿与美国沟通,对中国也严格保密。”张琏瑰指出,朝鲜若成为核武器国家,最大的受害者是中国。从地缘政治上说,朝鲜一旦拥有核武器,中国势必被核武国家包围。他认为,针对朝鲜的屡屡挑衅,国际社会应做出及时反应,给朝鲜划清红线。
4月15日,在朝鲜首都平壤举行的阅兵式上,队列方阵通过主席台接受检阅。当日,朝鲜在金日成广场举行盛大阅兵式,庆祝金日成诞辰100周年。朝鲜国家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出席阅兵式并发表演讲。
真正的危险在后面
宣布卫星发射失败,朝鲜国内难免会产生失望情绪。毕竟,朝鲜此前针对射星一事,对国内外已进行了近一个月的大力宣传,似乎是信心满满。但在长期观察朝鲜的张琏瑰教授看来,失败对朝鲜国内及金正恩的上台,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朝鲜在内部学习时一定会讲:朝鲜是顶着帝国主义、国外敌对分子的强大压力,勇敢地发射卫星,贯彻了金日成的主体思想。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在外交上、政治上,朝鲜战胜了敌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张琏瑰称,发射失败了,朝鲜会说这是一个技术问题,从而轻描淡写。吕超也认为,朝鲜此次坦率地承认失败,是一个很高明的做法。
真正的危险和考验在后头。外界普遍预测,朝鲜在发射卫星后,将进行一次新的核试验。韩国航空宇宙研究院“罗老”号发射促进团团长赵光来16日对韩国媒体表示,朝鲜有可能一年内再次发射火箭。因为国际上通常制造两枚发射卫星用的火箭,而查明原因需要六个月的时间。
种种迹象也表明:朝鲜“醉翁之意不在酒”,发射卫星或许不是其根本目的。4月15日,为纪念已故国家主席金日成诞辰一百周年,朝鲜在平壤金日成广场隆重举行了据称是史上最大规模的阅兵仪式。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及党、政、军最高领导层出席了阅兵式。从现场洋溢的热烈气氛来看,很难嗅出一丝因卫星发射失败而导致的沮丧。
据韩联社16日报道,在阅兵式当天,朝鲜劳动党负责军需的秘书朴道春和党机械工业部部长朱奎昌,分别身穿带有人民军大将和上将军衔的白色军服出席仪式。同一天,负责军需经济的白世凤也被授予人民军上将军衔。而这三名官员被称为朝鲜的“火箭三人帮”。报道称,虽然这些官员均不是军人出身,但他们都身着白色军装现身。这表明, “光明星3号”卫星发射失败,朝鲜并未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过去十余年来,围绕朝鲜核与导弹问题,相关各方始终没能摆脱“谈判-危机-谈判-危机”循环往复的怪圈。韩国东国大学朝鲜问题专家金容铉曾分析称,“朝鲜在推行一种‘危机边缘’策略,希望在与各方的谈判中争取主动。”也有分析将朝鲜发射卫星的行为,解释为朝鲜数十年间积累的高度对美协商战术的延伸,是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一边提升危机一边坚持的“悬崖战术”。
关于朝鲜的“危机策略”,吕超指出,朝鲜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国家。他认为,朝鲜外交的中心问题是安全问题。朝鲜担忧外来的威胁,一旦美韩日等国针对朝鲜有所行动时,朝鲜便会大打“危机牌”,有时甚至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朝鲜的“先军政治”,即针对“朝鲜认为时刻存在危机、感到威胁永远存在”的状况而制定。“朝鲜经常处于战时状态,要时刻保持军事政令畅通,这样一方面有利于维持政治的稳定;另一方面,高度的危机意识使朝鲜把主要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用在应对危机上,高比率的军费预算支出严重挤占了民需产业所需的资源。理所当然会影响国内经济的发展,无暇把精力放在提高民生上。”
这张朝鲜中央通讯社提供的照片显示,4月11日,金正恩(前右)出席朝鲜劳动党第4次代表会议。据朝中社11日报道,朝鲜劳动党第4次代表会议当天推举金正恩为朝鲜劳动党第一书记,将金正日“永远拥戴为朝鲜劳动党总书记”。
一个更加开放的朝鲜?
2010年9月,朝鲜时隔44年首次举行劳动党代表会议。不久后,金正恩跟随父亲公开高调亮相,为长达10余载的“朝鲜接班人”问题,划上了一个句号。外界当时就预测,2012年将是朝鲜的政权更迭之年。
去年底金正日的突然离世,让这次权力交班来得更快。与金正日在接班前曾得到十几年的栽培相比,现年29岁的金正恩则是在匆忙之中开始了权力接班。
2011年12月底,金正恩被拥戴为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2012年4月11日,朝鲜劳动党代会选举金正恩为朝鲜劳动党第一书记;13日,朝鲜召开第12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五次会议,推举金正恩为朝鲜国防委员会第一委员长。短短几个月,这位80后的年轻人将朝鲜党、政、军的最高领导人头衔集于一身。
金正恩新政权似乎呈现出一个新特点:过渡性的集体领导,即由老一辈的领导人集体辅佐新领导人执政,而以前完全是由金正日委员长一人独揽大权。但张琏瑰指出,这种特点只是表象,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朝鲜的领导体制。朝鲜特殊的领袖体制要求党、政府只是贯彻领袖意志的工具——各级领导干部之所以拥有职务及权力,主要因素还是得到了最高领袖的信任。“即使金正恩暂时无法一人发挥作用,但其下面的人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张琏瑰说,在这种体制下,第一,不允许有任何不同的反对意见;第二,不允许形成相对独立的利益群体。所有的人都按规矩办事。既然已确定了世袭制,金正日去世后,他选定的接班人会立即填补这个权力空白,任何违背这个体制的言行都会被马上清除。
从4月11日开始,朝鲜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一些重要的元老级人物消失,一些新人地位急剧上升。这有可能是金正恩真正上台的标志,即改换原来的老班子,组建自己的新班子。“新班子组建完后,将会提出自己的一套方针政策。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两年。”张琏瑰说。
金正恩上台后,表现出一系列新变化:与前两次发射卫星不同,朝鲜提前一个月就向外界公布了发射计划,并邀请多国记者、专家赴朝观看;而此次卫星发射后,朝鲜主动发表声明,承认发射失败。有分析认为,这种变化反映出朝鲜新一代领导在政治思维上的变化,更加自信、透明和开放。
值得注意的是,韩国媒体曾披露,从去年底开始,一些朝鲜经济管理方面的干部陆续来到中国学习。中国的改革开放,对朝鲜似乎开始起示范作用。而在4月13日召开的朝鲜第十二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五次会议上,内阁总理崔永林作报告称,今年内阁将把全部力量集中于轻工业和农业部门。吕超认为,强调发展农业、轻工业,是一个很重要的调整。或许意味着,朝鲜可能真正开始想把发展民生提到一个重要位置上来。
对于一直强调“先军政治”和“优先发展重工业”的朝鲜来说,这个封闭的国家似乎在向外界宣示:它要做出些改变。然而,外界并不抱太多希望。
张琏瑰认为,朝鲜射星前后的一系列动作,都只是非常细节性的东西,并不能反映实质性问题。首先,是为其主张服务,而非有意地透明。借助外国人的嘴和眼睛替自己讲话,强调发射的合理性,从而给其试验导弹提供掩护;其次,朝鲜卫星发射是其整个核战略的一部分。即在进行核试验以后,大力发展投掷技术,发展远程导弹,同时改善与各国的关系,迫使国际社会承认它是核国家。
强调发展轻工业和农业,其实是朝鲜任何一个重要文件上都有的两句话。然而多年过去,朝鲜并无太大变化。反倒是“先军政治”和“走核道路”,朝鲜最近在反复强调。对于朝鲜近期的所有经济动作,包括建立经济开发区,唯一的目的就是赚取外汇,为一些特殊消费和发展导弹、核武器服务。“因为这些支出都是由朝鲜‘第二经济委员会’领导实施,直接隶属于朝鲜最高权力机构——国防委员会,根本不接受国家委员会的领导和管理,自行决定生产、消费、需求、供给等全部经济计划。”张琏瑰称,这些都不归内阁总理管,与致力于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一经济委员会”无关。
毫无疑问,国际社会尤其是中国,都希望看到一个更加开放的朝鲜。有人说,金正恩有年轻人的朝气与进取精神,人们期待着他上台后朝鲜将有改变。
2009年朝鲜决定货币改革时,也曾做过一定尝试,包括2002年进行的7.1经济改革,所谓对市场经济所做的尝试。但朝鲜最后认为,这些经济改革与先军政治存在矛盾,他们宁可放弃改革,也要抓稳定,抓先军政治,以先军政治反过来促成国内稳定。吕超最后表示,金正恩时代与金正日时代大概不会有根本性不同。朝鲜最大的现实担忧还是,如何维护原有体制和政权。